Wednesday, February 20, 2019

《穆罕默德:宣扬谦卑,宽容与和平的先知》


阅读了几部伊斯兰教历史的书籍,翻开古兰经,有些篇章还是读不透。于是,《穆罕默德:宣扬谦卑,宽容与和平的先知》的出现,一点一滴填补了这个无解洞。


如果仅是平铺直叙地读过先知的生平,很难理解他的成就。“要理解他的成就,”作者Karen Armstrong说,“就要理解他在那个蒙昧时代的挺身反抗。”


出身自统治麦加的古莱须族,但父母早逝,默罕默德先后投靠祖父与叔叔。家道中落且是孤儿身份让他在竞逐名利的麦加社会被看轻 ,比如被拒婚。在穆罕默德生活的六世纪末,麦加已成为阿拉伯半岛的中心,古莱须族设立以卡巴(Kaaba)为中心,方圆二十英里的圣域,禁绝一切暴力行为;同时搜集了各个部族的图腾神像并安置在圣域里,重建圣坛的膜拜仪式和建筑,让各族族人可以膜拜各自的守护神 - - 让宗教朝圣与市集贸易得以紧密结合,稳固了麦加于阿拉伯世界的中心地位。
与其同时,过去游牧部族的共有精神已被定居后残酷的商业竞争模式破坏殆尽。人们热衷于累积财富,无视弱势群体,更剥削孤儿与寡妇的权利,贪婪猖獗的个人主义与部族共享精神背道而驰,逐渐让许多落后者陷入心灵无所寄托的困境。


在我看来,默罕默德更像是当时社会的进步份子,对于麦加的阶级区隔大感不安,看着在数十年间传统上短期的资源劫掠逐渐演变为漫长的武装斗争,他试图寻找新的解答。于是,在610年的某个命定之夜,看见启示的圣灵,听到阿拉的降示 - - 穆罕默德的先知生涯开始了,却是艰难至极的开端。古莱须人都认识他,看过他的窘境,认为这样平凡卑微的人,怎么可能是阿拉伯期待已久的先知?


在阿拉的启发下,穆罕默德开始接受启示 – 而这些启示逐节,逐章地揭露了麦加的社会问题,谴责了阶级的不平等,部族之间的弱肉强食,而审判日将会到来,人类必须面对现实,向神解释其行为。任何做过“正义之举”,对阿拉全身心顺服的人,将在天堂享受奖赏,反之将在烈火之狱受到惩罚 - - -
[伊斯兰就是顺服,穆斯林是实践顺服行为的男女]


得到降示后的数年间,受到各种侮辱嘲讽以及攻击,导致穆罕默德逃亡至雅斯里卜(Yathrib),创建了庞大的穆斯林社群 – 这个后来在古兰经里称呼为“麦地那”,先知之城。过后的十余年岁月,先知带领穆斯林勇往直前地与麦加战斗,同时也在麦地那周旋在各个部族之间努力寻求和平之道。穆罕默德在某次战役之后曾说过一段影响深远的话,
“我们正从小奋战归来,开始投入大奋战”,小奋战指的是战争,而大奋战是指更重要也更困难的奋斗,那就是改革社会与心灵。『Jihad』的原本意义并非“圣战”,而是“努力”“奋斗”实践神的意志。


穆罕默德抛弃麦加异教的多元主义,转而拥抱一神教的多元主义,在一次夜行登宵的灵性飞行里,天使曾带他到耶路撒冷见到祖先“阿丹”(亚当)和易卜拉欣,同时也见到他的先知“兄弟” – “尔撒”(耶稣),穆萨(摩西),优素夫等。这次的夜行超越世俗知识的范围,放下自我,全心顺服,回归生命的源头。这样神圣的旅程并非以争斗资源为荣,而是超越血缘宗族颂赞和谐与多元,共享理念:
『你们说:我们确信真主,确信我们所受的启示,与易卜拉欣,伊什玛仪勒,易斯哈格,亚俄固卜(雅各)及其支派所受的启示,与穆萨,尔撒及众先知所受赐于他们的主的经典,我们对于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加以歧视,我们只顺服祂。』
《可兰经 3:84》


『一夫四妻与童妻』
现在大部分人都知道,经历了数次战役,留下了不少孤寡,而古兰经立法保护这些最脆弱的群体 – 女性可以继承财产,同时也可以体面地进入婚姻。男人最多只能娶四个妻子,同时禁绝侵占她们的财产。穆罕默德最受争议的一点,就是迎娶童妻(阿伊夏)。作者认为当时的婚约旨在结盟,童妻并无不当,毕竟欧洲的政治结盟婚约一直到近代依然可见童妻的身影。先知爱上养子之妻,而神降示表示赞同,穆斯林也觉得展示男性的情欲并无不妥;穆斯林至多只能娶四妻,但穆罕默德一生娶了九位妻子,“为什么神不能给先知一些特权呢?” 这些部分,说明穆罕默德虽是先知,确也是一介凡人,这点他也多次提醒穆斯林社群。他挺身对抗当时贪财忘义,欺压孤寡的不公义社会,规劝族人顺服于神 - - 这需要有极强的毅力与勇气,但另一面,他为政治结盟与个人情欲而让自己拥有特权,降示规范他的妻子在他死后不得再婚,与麦加的冲突让他曾朗诵过虚假的启示等,我的看法是:先知是极度进步与有勇气的社会改革家,他竭尽所能为蒙昧社会寻找新的出路,千年之后,他个人的生命经历在新时代掀起的争议,是否会让这条出路蒙雾?而古兰经里可供不同诠释的章节,是否可以回到穆罕默德的初衷:和平,宽容,怜悯弱势?

Wednesday, January 23, 2019

大宝森节 (二)Kavadi的种类

在大寶森節期間,成千上萬的信徒背負著Kavadi,從不同的地方出發到黑風洞的穆盧幹神廟朝聖。而Kavadi可分為幾類,有

Aluga Kavadi,最大型的Kavadi,重量可從30-50公斤不等,需要有一個團隊(樂隊,祭司,保姆等)來進行此朝聖活動,通常會從黑風洞附近的興都廟或Batu河的臨時祭壇出發;

Vel Kavadi,用小神茅穿刺臉頰與舌頭,通常是信徒許了“靜默之誓”,在大寶森節期間禁言,只專注與神進行靈性交流;

Ter Kavadi,數十個小鐵勾勾在信徒身上,以粗繩連接至另一端(由另個信徒手執粗繩),出神的信徒抽著雪茄,頭戴橙帽,一隻手提著巴冷刀,有時另一隻手執一條鞭子以鞭打自己,這些上身的神明都是鄉村或地方的守護神如Muneswaran, Muniandy, Ayappan等;

Paal Kavadi是牛奶裝在鐵罐裡,由家庭的所有大大小小的成員一起頭頂鐵罐共同朝聖,這是最普遍的Kavadi,也是一般強調正統興都教的宗教團體所同意的背負方式;

其中最有趣的,是Karumbu Kavadi,這是求子心切的夫妻在得償所願之後,以扛著甘蔗黃布包裹著的嬰孩來向穆盧干大神還願。

大宝森节 (一)Kavadi







究竟是为了什么,兴都教徒要背负Kavadi,摇摇晃晃往圣山走去?

众说纷纭。有者是为了灵修,克服苦难,也有些是为了展示对神明的虔信,而更多是为了立誓许愿或还愿。无论如何,印度南部与各地离散群体都认为背负Kavadi的渊源来自Idumban的神话故事。扛着两座大山的Idumban形象,就是Kavadi的原型。

Idumban是谁?
穆卢干战神领着大军大败阿修罗王苏拉巴特曼的军团后,阿修罗死伤无数,Idumban侥幸生存了下来,望着同伴的惨状,他悲从中来,希望能超度死去的阿修罗们。这时圣人Agastya带着湿婆大神的命令而来 – 让洗心革面的Idumban背负两座分别名为Sivagiri与Saktigiri的大山,从北印度走到南印度,带有把湿婆教义从北传承至南部的意义。

背负着岿巍双峰,Idumban步伐蹒跚抵达南印度的Palani时,累得坐下来稍息。待休息好了准备出发,却发觉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扛起这双峰,心生疑虑的他爬到山顶一看,却看见一个像日光一样的魅力少年坐在山顶,嘲笑看着他。彼此一言不合就开打了,Idumban被少年轻易就击毙了。

这位少年可想而知就是离家出走到深山修行的穆卢干了,收到消息的圣人Agastya飞速赶到,请求穆卢干原谅Idumban有眼不识泰山,并告知了他肩负的重大任务。穆卢干一听,手一挥就让Idumban复活了,并大方地说,“从此以后,谁要拜见我,必须先拜见Idumban。”而Idumban就成了穆卢干的门神。

简单来说,从宗教意思上来看,信徒扛起Kavadi,希望得以专注与神明对话,把所有的邪恶与自私想法除去;为阿修罗们过去的罪恶忏悔并希望超度亡者,有忏悔与立誓还愿之意;同时,背负着无知愚昧的负担,经历所有苦难之后能够在穆卢干神的脚下解脱,把负担重新交托予神。

Wednesday, August 31, 2016

印度種姓制度起源

有關印度種姓制度*起源,最早的記錄在《梨俱吠陀》第十書的原人歌(Purusha-sukta)其中90圣歌章節的第12詩句:

His mouth became the brahmana; his arms became the kshatriya;
his thighs became the vaishya and his feet became the shudra.
他的嘴成了婆羅門;他的胳膊成為剎帝利;
他的大腿變成了吠舍而他的腳成為首陀羅。

在原人歌里,沒有信息提到這四個種姓在社會中的地位與職責。因此,吠陀天啟其實沒有把種姓制度放在重要的位置。千年之后的摩訶婆羅多 (Mahabharata), 羅摩衍多 (Ramayana),以及許多往世書(Puranas)就開始對種姓制度有諸多描述,其中摩訶婆羅多就有重覆為種姓劃下一條不容跨越的界限 – 在世界的自然秩序里,每個人都有既定的社會地位與職業,這是神授的位置。其中印度人最為熟悉的薄伽梵歌(Bhagavad-Gita),在大黑天(Krisna)在勸導阿周那(Arjuna)繼續參戰的過程中,提到他就是四大種姓的創造者,并解釋四種姓的社會職責,進一步指出如果一個人的行為舉止符合其種姓階級,那這個人就是神的虔信者。由此可看出,薄伽梵歌主張并宣揚四大種姓為人类社会和人性的固有特征。同時,它認為一個人生而為婆羅門或首陀羅,取決條件之一是他前世的所為。

無論如何,從原人歌到薄伽梵歌,其實都沒有提及四大種姓以外的階級。因此,我們今日所熟知的“賤民”達利特,以及嚴重的歧視問題,其實是從“摩奴法典”開始。摩奴法典被當今學者認為寫成于公元前二世紀到公元二世紀的四百年間,是雅利安人為鞏固以婆羅門(膚色)為中心的社會秩序而寫成的法律與倫理規范。

*印度種姓制度在梵語為“varna”,是顏色/膚色之意。

印度教经典

印度教*的經典很多,包括最早期的吠陀典籍,信徒认为它来自天上,是在宇宙形成之前就存在的神曲,也是永恒的真理與法典。现代的学者认为吠陀形成的年份距今大概是4300到3200年左右。



吠陀典籍依时间性分为《梨俱吠陀》(Rigveda),《耶柔吠陀》(Yajurveda),《裟摩吠陀》(Samaveda),以及《阿闥婆吠陀》(Atharvaveda)四部,都是婆羅門祭師精確地口頭傳頌,代代相傳。其內容主要指導如何進行宗教祭祀儀式,包括進行儀式的基本步驟,唱誦神圣咒語,贊美與祈求諸神誦詩,以及教導該用何種語法語音等,這四種文獻合稱“本集” (Samhita)。當時所有的頌歌都是由婆羅門口授相傳超過2000年,一直到中古時期,因為伊斯蘭教傳入印度而感受到威脅的婆羅門才把頌歌咒文寫在棕櫚葉上。

廣義的吠陀典籍還包括焚書(Brahmanas),森林書(Aranyakas)與奧義書(Upanishads)。雖然傳統上吠陀經典被認為是“天啟”,但相較吠陀之后廣受歡迎的摩訶婆羅多 (Mahabharata), 羅摩衍多 (Ramayana),尤其是十多億印度人都聽過薄伽梵歌(Bhagavad-Gita)(據說人人家里都有一本),以及數不清的往世書(Puranas),如今在印度絕大部分教徒都不再進行吠陀傳統祭祀儀式如火祭,一般人也沒有閱讀吠陀文本,也沒有祭拜吠陀遠古神祗如雷神與戰神因陀羅(Indra),火神阿耆尼(Agni)等。

因此,印度教沒有所謂絕對權威性的經典,跟伊斯蘭教的可蘭經以及基督教的圣經不同,它有多元混雜的經典文本,不同的典籍的教義或思想可以南轅北轍,因此印度教徒可以自行選擇那一本最適合其天性或者最能啟發而成為自身的”經典“。

*印度教是十九世紀開始西方學者的說法,在這之前稱為婆羅門教。在中文來說,可能更準確的稱法是興都教(Hinduism)

* Rigveda的畫卷照片來自網絡

Saturday, February 13, 2016

另类的公平贸易游

2011年,漫步绿意葱葱的大吉岭高原小镇,进入了一间摆卖了许多手提袋,小钱包,丝巾等等的小店,全都注明为印度女性手工编织制作。墙上挂着许多劳作妇女的介绍照片,我特别注意墙上的宣传纸强调,“这是为山区女性而成立的合作社,给予合理的薪酬,希望能让绝大部分不识字的妇女以劳动摆脱贫穷与剥削,进而提升生活素质。”。虽然价格不算便宜,但因为有“帮到当地人”的良好感觉驱使下,就买了一布制钱包。
一年后,我在柬埔寨的暹粒旅行,来到了游客必逛的旧巴刹中心,看上一件纯白的T-shirt,笑意盈盈的老板给了比隔壁档口贵五倍的价格,我顿想这不是在坑人吗?就在放下衣服转身走的瞬间,老板忙解释说,这可是公平贸易的棉花制衣服啊!她指出衣服的标签——“Fair Trade”。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公平贸易的认证标章,不能理解为何一个不起眼的青蓝黑色标签就让衣服价格贵好几倍,所以只留了个抱歉的微笑,就转身去寻找一件一美金的柬埔寨T恤。
时光来到去年五月喜马拉雅山脉的潘恩山健行,途径湖光十色的博卡拉,我爱上了美丽湖泊边不疾不徐的节奏。慢行在博卡拉的店铺,发觉多家以女工为主题的手作杂货店,文宣上都强调这是为提供尼泊尔妇女工作与合理薪资而成立的公司或合作社等,然后都加上了“公平贸易”的标签。我好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WSDO与公平贸易
后来在网络上确认了真正有“公平贸易”认证的WSDO,便到WSDO的专卖店逛逛。这里摆卖多款手工制作包包,来自外国与本地志工的斑斓素雅设计非常讨人欢心。
全名“妇女技能发展组织”(Women's Skills Development Organization,简称WSDO)的创办人是一位蒙古裔的本地妇女蓝卡丽(Ramkali)。年轻的时候是一名公务员,她主职为当地妇女提供手艺训练以自力更生。而后她发觉,经过每几个月的训练后,参与者都因经济问题无法开始创业而放弃。
她不泄气,反而当机立断,把所有储蓄拿出来购买编织缝制的器材,成立女性工作公会,推动当地妇女就业。从1975年至今,由原本参与的4位女性,发展到目前的400多位。目前WSDO只有在博卡拉的两间专卖店,而总部工作坊就在离专卖店约2公里的地区。
我们要求拜访WSDO总部,她们爽快地答应了。这间外表像一间朴素的独立别墅之工作坊,只用简单的木门间隔染布,编织,缝制,包装等部门,大概将近40位女性在工作。我们讶异,资料上说有400多位当地妇女为WSDO工作啊。
蓝卡丽女士随即解开了我的疑问。由于许多郊区的主妇要兼顾家务无法天天报到,加上交通费昂贵,WSDO就鼓励她们在家作业,每星期到总部拿原料或交上编织好的半成品,这种弹性工作的方式也带动了更多的山区与郊外妇女参与,赚取薪酬。
蓝卡丽说,“我们知道,没有受过教育的女孩们处境凄凉,工作的薪水太低了,有时还要超时加班,却又不能兼顾家庭。有份不错的收入,女性就能昂起头为自己与孩子的教育做些什么。”
于是,数年前加入了尼泊尔公平贸易协会的WSDO,也与其他组织一起继续为劳工权益而努力,并为WSDO编织半成品的古荣人村落Rithepani建立了社区托儿服务中心,逐步改善当地社区的公共设施。
不公平的国际贸易
根据联合国在2014年的报告,世界上有超过12亿属于赤贫人口,每天靠不到1.25美金过活。即使每日超时工作,也无法提供家人基本的生活素质。而问题是,到底谁“偷”走了他们的劳动成果?
在全球化的潮流下,我们窥见丑恶的自由市场支配下的经济霸权——跨国集团长驱直入各国界限,在不公平的贸易体系内像怪兽一样吃掉了穷人的劳动果实。大财团收购小商店,在员工没有其他选择下继而制定对他们不利的薪酬制度;富国强迫穷国开放市场,倾销农产品予穷国,使得穷农生计不保;把贫穷线下衣衫褴褛的人们榨干,包括妇女与孩童,让我们看到了自由经济里的极度不平等。跨国公司或大财团为了利益极大化,甚至左右国家政策,可以任由低价生产链破坏生态环境,摧毁社区经济,而在刻意的隐瞒下,人们只看到低价格却不知道背后隐藏的社会与环境成本。
1940年代,为了辅导受战火连累的东欧居民生产并贩卖商品,欧美一些非政府组织为公平贸易活动打下了基础。1964年以“贸易而非救援”(Trade not aid)的口号,公平贸易运动从欧洲开始发展。直到2013年,76个来自5大区域的国家都已经串联整合在国际公平贸易标签组织(WFTO)下,为供应链最低端的族群免除层层剥削而得到合理报酬,为穷国小农得到合理利润以改善生计,让生产者与商人建立更公平的贸易关系,同时保护生态环境以达永续发展而努力。同时,公平贸易也制定了基本工资之外的社区发展金,让更多的生产者可以领导自己的发展方式,为组织与社区做改善。[注1]
换言之,公平贸易是一种替代的贸易方式,让一些在自由经济体系下无招架之力的弱势生产者获得持续发展的机会,也让消费者在主流资本社会中有其他的另类选择:每一样物品的制造背后,我们不能不去看那些形同抢劫的残酷剥削。[注2] 当英国一件收费4英镑的名牌衣服,远方苦干的成衣工人所得不超过售价的两百分之一; [注3] 而在公平贸易体系内的WSDO员工劳力所得是产品售价的35%,差别之大不禁让人叹息——经济大饼绝对可以共享,追求利润的企业却总是忘了尊敬工人的劳力与手艺。
今年在南美洲最穷国玻利维亚,我买下了有公平贸易认证,以羊驼毛手工编织的两位农民遥望着日光之画,并挂上了我家的墙壁;身上提的是尼泊尔WSDO女工的手工袋。同时,欣闻马来西亚也有人从事公平贸易之工作。 [注4] 记者玛希拉玛(Mahi Rama Krishnan)与伙伴经营“小型公平交易”计划,帮助处在大马的罗兴亚社区女性,以让这些遭边缘化的难民群体得以工作达到经济自主。产品就有手工肥皂、浴盐、蜡烛、缝合书和礼盒等,即使目前这些产品没有公平贸易之标签,但却有公平贸易的精神——创造合理薪酬的工作机会,以自力更生的方式改善弱势者的生活。
期待未来马来西亚有更多人能够投身公平贸易的工作,提醒消费者确保盘中物与各式商品都不是从贫穷劳工身上剥削而来的。诚如乔治艾勒蓋 [注5] 所言,我们也许无法对抗市场,但至少可以修正它。
注释:
1. 见《香蕉战争与公平贸易》,作者是Harriet Lamb。
2. 参见Actionaid资料。
3. 参见WSDO资料。
4. 见《每日蚁论》,“是什么原因促使马西成为一位说故事的人”。
5. 乔治艾勒蓋(George Alagiah)是BBC新闻主播,公平贸易基金会赞助者。

Friday, February 12, 2016

波托西山:五百年血汗“富饶”

炎炎夏日的三月天,我在秘鲁首都利马著名的武器广场走走看看,刚巧一些美国游客来访,我在水池旁津津有味地听着导游的讲解。谈到西班牙在拉丁美洲的殖民史,他提起“利马之所以存在并成为今日南美之重要城市港口,最重要的原因是在波托西发现了当时世界最大的银矿场。”
噢,波托西,这是个在阅读南美历史中不断出现的名字。
来到玻利维亚的天空之境乌尤尼(Uyuni),满城都是来自八方的游客。在日出与日落的之间越野车不停穿梭在已经干枯的广大盐湖之间,旅人们就在皎洁如明镜的盐沼上拍些创意照片,惟我此时的目的地却是两百公里外传说中白色耀眼的银矿之地波托西的“Cerro de rico”,当然那是四百多年前的故事了,如今它是黯淡无光还是富饶如旧?
Cerro de rico富饶白银山
抵达了波托西之后,我赶紧就预订了隔天的“富饶之山”之旅,而旅行社就位于皇家造币厂博物馆 [注1] 正方。在博物馆常常会看到一副波托西山的画,诉说古老的传说——印加王瓦伊纳卡巴克(Huayna Capac)看到刻画着不同深浅的红色色调的山丘,猜想这里藏着无穷的宝矿石,命令矿工们来到山丘开采。随即就听到来自山深处的吼叫“这里的财富不属于你们,上帝将它留给远方来客”,印地安人惊恐地抛山而逃,临走取名为“波托西”,意思为“轰鸣与爆炸的山”。[注2]
银矿所在的“Cerro De Rico”在西班牙语称“富饶之山”,传说一位迷路的印地安人,他在追捕一匹跑散的马时,天色已晚便在寒冷的波托西山过夜。他点燃了一堆柴火以取暖,火光中耀眼的白银矿脉刺痛了双眼。这发生在1545年,消息传出后贪婪的西班牙人蜂拥而至,而这4000多米高,寒冷干燥的不毛之地,因西班牙人疯狂的涌入成为了往后南美最重要的城市。
近代玻利维亚有句讽刺的谚语,“西班牙300年中从波托西得到的矿物,足够建起一座从山顶通往大洋彼岸皇宫门口的银桥”,说出了事实:大量的白银从西班牙殖民者的手中掠夺出去,而欧洲则激烈争夺西班牙的美洲市场,诚如一些学者所说:美洲是一宗欧洲的买卖。
由于白银在当时世界市场是如此重要,大大刺激了整个欧洲的货币与经济发展,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波托西山,也许就没有之后欧洲资本的扩张与发展。备受传颂“喷泉出白银的山峦”波托西山在16世纪末期,从原本荒芜的山原突然成为了世界最富有与最大的城市之一,超过12万居民,拥有数不清的赌徒与妓女,赌场与剧场;更有建筑结构装潢豪华的众多教堂;化妆晚会,社交晚宴,各式各样的庆祝活动点缀着波托西璀璨贵气的日与夜。
这些生活在奢华的珠光宝气之中的男男女女,美其名为“冒险家”、“拓荒者”,但都是外来人。而印加原住民呢?
矿场冒险之旅
隔天一早,在当地导游印地安艾马拉人罗纳德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第一站:矿工市场,深入了解矿工每天生活的开始。波托西人口约16万,居民大部分都是印加土族以及被称为梅斯帝佐(Mestizo)印西混血儿的后代,曾经也有来自非洲的黑人被卖到这里当奴隶,但在18世纪之后由于白银越来越少素质差,他们移居去其他地方。
目前将近2万人在已以锡矿为主的矿场工作,支持着数千个家庭。罗纳德说,假如波托西山再也不开放挖矿,这里将会成为鬼城。这群矿工需要带一些器具以及食物上山,一进矿产就是一整天。在人来人往的矿工市场,我买了古柯叶(Coca leaf)以及一些水,准备送个矿工们。
接着,我们来到了矿石提炼厂,简陋的木板屋让我大吃一惊。一进来就嗅到呛鼻的味道,而在热烫滚动的化学物质中锡、白银以及其他矿物被分离提炼出来。这些用以提炼的有毒物质包括山埃(cyanide),一克就可以毒死一个壮男,但罗纳德说这些化学废料每天都有几吨被丢弃而流入河口——那住在河边的人们呢?还有好多印加原住民都以河水为食用水,他们的健康状况如何?他说,南美最穷的国家是玻利维亚,而玻利维亚最穷的地方是波托西,没有人有力气与知识去追问污染后的影响。
坐着老旧巴士来到了4400米高的矿区入口,我们穿上矿工服绑好头灯,进入漆黑的入口,就听见风沙吹拂的声音。据说在16世纪,多明戈德圣托马斯修士(Domingo de Santo Tomas)在矿山发现后不久就揭露说这里是“地狱之口”(Mouth of Hell),它每年吞噬成千上万个印地安人,贪婪残忍的矿主对待他们如同对待野兽一样。
当时西班牙朝廷进行了米达(Mita)役,是一种轮流的强迫劳动制度,把18到50岁的土族赶去矿山深处,虽说劳动期大概是一年左右,但大多数活着走进去,躺着被抬出来,甚至有母亲为了不让孩子受米达劳役之苦,流着眼泪把他们杀死。数十年后米达制在虚伪的法律下转为纳税薪金制,但实际上土著却依然处在社会最底层,遭受奴隶式的剥削。
根据19世纪时的统计,这座地狱口的富饶山在300年的时间吞噬了800万个躯体。数千个矿洞坑道活像开膛的胸口,伤痕累累地让血液(矿石)往外喷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今它在枯竭当中,因为开采过度而造成山的高度下降,并在1987 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濒危遗产名册中。
一直到现在,每年死在矿场的劳动者依然不少。曾当过两年矿工的导游罗纳德说,由于4000公尺高原区无法耕种农作物,当矿工继续挖掘越来越低品质的矿物,还是比在城里当小店员薪水来的好。但工作环境实在太恶劣,坑道倒塌压死人之悲剧常有所闻,矿洞里温度时冷时热,矿工们嫌戴口罩太麻烦呼吸不顺而执意不使用任何覆盖物来过滤,结果每个月就有十人患硅肺或其他问题而逝世。
每一趟运输矿物的手推车经过,扬起的沙尘都令我差点窒息。难以想象,这些打赤膊上阵的矿工们,怎么度过日夜不分的沙尘滚滚时光?
于是,为了麻痹自己的不适以及疲劳感,每个迎面而来的矿工们都不停地在咀嚼古柯叶,鼓涨的面颊上抖落了一脸的尘埃,却不知道习惯麻痹后忽略了身体发出的警钟其实更危险。我看到其中几位样子稚气得让人可疑,罗纳德承认这里有多达百名童工,“还有一些在矿场外负债运输等的女工,他们大部分都是寡妇孤儿,从事矿工的男人死了而生活顿失所依,只能自己也下海讨生活了。”
“这里像是一个独立的国度,工人们成立合作社,把所赚的缴出6%予合作社,而这些合作社则用来购买社会保险以及提供退休金以保障未来生活。我们也把所得的1%缴税予政府,但政府并没有提供社会福利给工人们,也没有提供任何的安全措施。曾经我们进行过好多示威活动,要求政府为矿工找另一座矿山,并提供实际的福利政策,但现在都还是只闻楼梯响。”童工是没有办法加入任何工会或合作社的,他们出了事,怎办?罗纳德半开玩笑说,就只能膜拜矿工的守护神El Tio [注3],祈求它保佑一切平安了。
这座曾经带给欧洲巨大财富的富饶之山,如今留下什么?波托西市内并无其他发达的经济活动,旅游业也只是惨淡经营,而那座每年在萎缩的山丘,除了留下不忍卒读的血汗史,也似乎只剩下摇摇欲坠的遗产与未来。
注释:
1. 皇家造币厂博物馆:皇家造币厂由西班牙朝廷于16世纪所建,18世纪搬迁至现址,在1930年改为博物馆。
2. 《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爱德华多加莱亚诺。
3. El Tio是矿场的保护神,被称为矿场之恶魔。由于矿场常常发生意外,矿工们相信只有恶魔才能镇压着这恶魔之地以保护他们。信徒通常会贡献香烟、古柯叶、酒精等祭品,每逢星期五在矿区内大事祭拜。